《垂釣睡眠》:與萬物的野性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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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常祗剩下重複再重複的生活公式,彷彿唯有往更寬柔的自然尋索,肉身(靈魂)才可覓得生之安頓。

在《垂釣睡眠》這部散文集中,鍾怡雯運用諸多擬人及脫格想像,如〈傷〉中治療傷口時小抱怨「地上堆了小山似的帶血棉花,美麗的血色艷過天邊自以為是的晚霞。」又如〈驚情〉中形容情書是「至今我仍記得它笨笨傻傻的氣味,令人想起帶點油垢味的木料地板,肥滾滾的小黑狗沒命地搖尾示好,或是企鵝走路的滑稽。」而這其實指向作者的書寫理念——與天地萬物對話。

都市那高樓大廈共體同生的發展結構,有其單調寡味的一面,但無論日子過得多麼井然有序,總會有軌道以外的細節浮現,祗要足夠細心將之捕捉下來,就是一片曠遠的夢田。

如書名所昭示的,「睡眠」。專看〈垂釣睡眠〉一文,開篇第一句即是「一定是誰下的咒語,拐跑了我從未出走的睡眠。」一旦慣常的「睡眠」躲藏起來不讓敘事者「我」找到,彷如深山來客的「失眠」對「我」的折磨經歷,成就了這一篇小小的失眠手記。在「我」與失眠的交相纏綿與沉落中,引動「我」與萬物的談話,行文基調輕柔而淡然,詩意由此產生:

「模糊中感到鈍重的意識不斷壓在身上,甜美的春夜吻遍我每一寸肌膚,然而我不肯定那是不是『睡覺』,因為心裏明白身心處在昏迷狀態,但同時又聽到隱隱的穿巷風聲遊走,不知是心動還是風動,或是二者皆非,祗是被睡眠製造的假象矇騙了。那濃稠的睡意蒸發成絲絲縷縷從身上的孔竅游離,融入眾多沉睡者煮成的無邊濃湯裏。」

在以詩意織就的短暫失眠日子裏,「我」想起過大學時碰過的一位同受失眠困擾的書法老師,昏沉地在現實與回憶之中浮沉。而在睡眠沒有任何預告地倦鳥知返前、「我」已成一頭極度瞌睡的暴獸之際,她關上房門後對友人的一問,終將觸動讀者的心:「你有沒有聞到睡眠的味道?」

我常以為,這本散文集散發了鍾怡雯最具靈性光輝的時刻。經她細膩、雅淡的行文風格演繹出一段段與天地萬物滿載一船船野性而詩意的對談錄,必有能觸動到你的地方,哪怕你不理會藏身背後的原鄉或他鄉。

‧書名:《垂釣睡眠》
‧作者:鍾怡雯
‧出版社:九歌
‧出版日期:1998年3月

星洲日報/文化空間‧文:左行風‧2014.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