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生年代》:拾荒時間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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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卵生到胎生,進化過程是不可逆的,也不可能重演。」——杜氏不可逆定律

龔萬輝在後記引用了此一生物學理論。當以更原初形態存在的「卵生」為青春的隱喻,現已為胎生物種的書寫者嘗試退回卵生年代,以文字補綴錯失,重構「不可能重演」的記憶,終在這九篇短篇小說中不停往復循環於時間碎鏡,步伐遲滯的小鎮、行將崩壞的老舊小學、個體隔絕旅居的城市,不同的小說主人公在相似的場景細節裏穿梭,孤獨且封閉地,面目模糊地活著。

在細節與細節之間,真實與虛構混交,龔萬輝自我封閉起來編織一己的時間之網,執著過去,深陷小格局的故事敘事。如是者,時間,成了《卵生年代》九篇小說的共同主題。(進一步說,這何嘗不是龔萬輝經營半生的寫作主題?)

在〈阿丁畫夢〉中,白痴阿丁以繪畫記敘夢境,祗有阿嬤看得懂他的繪畫。白痴阿丁從不在乎別人看不看得懂,祗顧伏案繪畫。這種對私我記憶的執念,不正代表龔萬輝對寫作的部分執著嗎?小說另一細節更堪玩味——白痴阿丁的同桌楊小年,由於從畫中看出阿丁對未來的預演,而自己又無能記得夢境場景,祗好轉而當一個「拾荒之人」:

「楊小年不記得任何的夢。他祗好把自己想像成一個拾荒之人,像是珍藏什麼寶貝那樣,把小時候的回憶都收集起來,怎樣都捨不得丟棄——如果把所有舊日時光拼湊在一起的話,好像最後也可以變成一個巨大的夢吧?」

如果白痴阿丁隱喻了龔萬輝的部分執念,楊小年的這一小段細節描述,則相當程度說白了作者的動念:汲汲於將過去補綴回來,以時間之名。奈何,這種對虛構時間的快慢調校,畢竟祗能帶來精神上的慰籍與疏導,無論如何戀念卵生,錯失的瘡口依舊無法彌補。

最終,龔萬輝一回又一回地述說情異而質同的時間故事,卻不得不走入〈雙身旅館〉所描述的宿命:「等待下一次存積了足夠的錢,又回到另一個擁有一樣氣味、光度,一樣擺設的房間。但阿佐知道,有什麼已經重新洗牌了。RESET。彷彿所有人不曾於此留下過任何存在過的痕跡,彷彿一切都是重新開始的。」

青春無法回頭,故事終將流失;而小說,或說文字,「恍如時間留下唯一的證據」,重演過去,清晰如昨。

 

書名:《卵生年代》
作者:龔萬輝
出版社:有人
出版日期:2012年12月

 

星洲日報/文化空間‧文:左行風‧2014.05.25